汞蒸汽小姐

这里是一盒黑巧克力,打开时忘掉所有烦恼。

毒.7.

荼白:


👊
















罗勤耕从来摸不准冯庸的脾气,说到底是懒得跟他折腾。




他这人性情刁钻,好的时候没有不应的,不好的时候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,冷着脸跟死了爹似的。明明前两天还黏着他腻歪的不得了,今儿就翻脸不认人,罗勤耕头疼的很,索性不去理会他。冯府上下闹的鸡飞狗跳,罗勤耕也只管在厢房里读书备课。有两回冯庸气的砸了骨瓷杯子,李妈无论如何也劝不住,只能壮胆敲了罗勤耕的门,说我们那位不知道又怎么魔怔,求先生劝解劝解。罗勤耕皱眉说不瞒妈妈,他那个烈火性子我又能怎么办?你们只管由着他闹,过了这阵子自然消停。李妈见他不愿意搭理,更是愁眉苦脸,拉着他手说您再不去瞧瞧,满屋子都快砸没了。




罗勤耕面冷心软,到底耐不住老人家软磨硬泡,跟着她穿过长廊往前厅来。抬左脚才进去,好大一个玻璃烟灰缸就砸在了他脚底下,吓得李妈哎呦一声。罗勤耕低头一瞧,果然散落了满地的碎片瓜果,狼藉不堪。管家的一看是罗勤耕,立马松口气带着丫头小厮往外溜。冯庸破口大骂,一个个都跑什么!!我还能吃了你们!!这一吼非比寻常,罗勤耕身后的小丫头直接吓哭了。冯庸嘶一声瞪着眼站起来,被罗勤耕挺身挡住。



“你干什么。”





他瞳仁比冯庸大,瞪起来也吓人。







冯庸本就是无理取闹,这会儿被他一瞪难免心虚。讪讪的往后退了两步,管家窜的比逃命还快,门摔的震天响。冯庸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,干脆转身上塌卧着不理人。罗勤耕轻飘飘的叹了口气,蹲在地上收拾起满地的瓜果碎屑。



冯庸跟罗勤耕闹了别扭,全府上下人尽皆知。










原本不是大事。







冯庸厚着脸皮跟罗勤耕表明心迹,翘着三根手指头正色说往后绝对不招三惹四,该断都断干净。罗勤耕手上翻一本《幼学琼林》,笑说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?断不断原不在我,你自己顺心随意即可。冯庸翻起来歪在他身上,没骨头似的。罗勤耕瞧他兴致好,放了书说有事要问你。




冯庸懒洋洋的眯缝起眼睛,你讲就是,我听着。




罗勤耕话烫喉头犹豫了一会,缓缓道前两日我家里遣人来信了,说是我兄弟出了点事情。罗勤耕在冯府住了没几天就写信给东江那边报平安,只说给冯司令做私塾先生,不必记挂。



冯庸禁不住坐起来说什么事?仇家上身?罗勤耕抿嘴说大抵是了,有人检举他私囤福寿膏,你看看能不能帮帮忙把人捞出来?冯庸听了微微蹙眉,眼下禁烟令才颁布两月有余,正是兴头上,确实不好办。



你怎么知道他没有?别白给人当枪使。



我弟兄靠嗓子吃饭,不会买那败饭碗的东西。






冯庸歪头想了一遭,东江眼下是张尉久做督军,他两个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,开口要个人实在算不得什么。别说他没藏,便是藏了冯庸开口他也没不应的道理。罗勤耕看他皱眉思衬良久,以为事情不好办,凑过去说是不是难做?




冯庸逗他,点头说难做的很,你兄弟正扑在节骨眼上了。




罗勤耕嘶一声,指头不住敲打书面,嘴里说那怎么办?你还有旁的门路么?



冯庸笑,就算有门路一趟打点下来也得千百块银元,你一穷二白身无二两肉,难不成要去卖崽。





罗勤耕没好气呵他,别胡说。





冯庸怕他真生气,赶紧抓他手说好说好说,你把你弟兄的姓氏名字写下来,我一封信寄到东江去把他接来,并不麻烦的。罗勤耕面上不动声色,心里还是感激,难得没抽手出来,由冯庸拉着走出去了。





就是这一茬坏了事,罗家跟夏家是世交,罗勤耕叫夏老板一句兄弟说不上过分,坏就坏在夏家的二小姐跟罗勤耕是定过亲的。牢饭不好吃,得亏冯庸快马加鞭才保回夏老板一条命,见了罗勤耕难免亲热委屈,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。席间避无可避的谈起夏家二小姐,又说起他们从前种种亲密。罗勤耕深知落红已谢物是人非,心里难免感慨生出许多酸涩。他眼眸含情时山折水摇,怎么看怎么情深义重。冯庸心里堵得慌,没留神半颗葡萄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,差点呛死。




夏老板歇了两日就要回东江,临行之前罗勤耕托他把浮生带回东江抚养。浮生母亲是东江人士,家里颇有几分积蓄。听说要回去找娘亲他自己高兴的不得了,半晌又拉着罗勤耕衣角哭起来,说舍不得。罗勤耕蹲下给他抹鼻涕擦眼泪,要回去找你娘还不乐意,不准再哭了。冯庸怕浮生家里穷养不起,又悄悄让施副官准备了不少银钱给他带着。罗勤耕看一切都打点妥当,拉着夏老板退到一旁摘了脖子上的玉给他,说这个你给浮生戴着吧,不枉我教养他一场。又另外掏出一封信,这个你替我给夏妹妹。


夏老板一一应着,又专程向冯庸道了谢才跟着施副官去乘火车。








人一走冯庸立刻甩脸,又不好跟他明说,晚饭也不吃蹲屋里生闷气。罗勤耕不明所以,再加上浮生一走他心里空,草草吃了几口就回厢房备课。冯庸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他,恰逢伺候吃宵夜的丫头手抖泼了他一身热茶,烫的大腿上红了一片,这就耍起少爷脾气来,抓起杯子摔个粉碎,好大动静。罗勤耕听得外头窸窸窣窣又有小丫头敲门,忍不住开门问出什么事?


小丫头说那位又发了脾气,不知道多少人遭殃,您紧赶着去劝劝吧。罗勤耕便跟着他上楼去了,一开门正瞧见管家的劈头盖脸骂一个小丫头,冯庸气呼呼的坐在床上不言语。一看罗勤耕来了李妈赶紧高声唤了句“罗先生”,满屋子瞬间有了人气儿。罗勤耕点点头,管家会看脸色带着一众人早早出去。冯庸正在气头上,罗勤耕看了看他身上湿一大块格外狼狈,绕到衣橱边给他重新摸索出一套睡衣。




先把衣服换了。




冯庸抬了抬眼皮,并不接。




罗勤耕好笑,干什么,还要我给你换?





冯庸干脆把他拉下来按在床上,我说平日里碰你一下比上天还难,怎么你就突然把我当个人看了,原来是为了老相好!罗勤耕听得没头没脑,哭笑不得说我什么时候没把你当人看了?别发神经,赶紧起来。





冯庸胡乱扒拉他领口,果然那块玉已经不见了。嘴里说玉都送出去了,怪不得。罗勤耕没好气的拍开他,玉是我的,我想送自然就送,你管的未免太宽了。冯庸气急,骂罗勤耕白眼狼。罗勤耕冷笑,我就是白眼狼,您要是不乐意我就趁早收拾包袱走人,您照旧三教九流逛去,省得我不解风情净给您添堵。





两人又大吵一架,罗勤耕气的拂袖而去,门差点摔掉,吓得冯庸一哆嗦险些从床上翻下来。夜里罗勤耕气的睡不着,书又看不进去,托着腮发愣,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。冯庸溜出来看他时怕着凉,给人抱到床上,结果罗勤耕睡眠浅给他折腾醒了,谁也不服软的又吵起来,闹的守夜的丫头小厮不得安宁。罗勤耕第二日饭都不吃就去学堂上课,冯庸也气的没胃口。李妈瞧着满桌子包子豆浆,拍大腿说两个祖宗,作孽呦。










罗勤耕远比冯庸沉得住气,他性子温和冷淡,闲时练字静心。耐不住冯庸上蹿下跳的瞎折腾,他干脆搬去学校里住着,左右校长先生待人宽厚,一日三餐都包下。学堂后院有一颗樱桃树,这会叶子要落不落满地枯叶,别有一番萧瑟景致,罗勤耕只求眼不见为净,日日对着翻书教学,慢慢也好些。冯庸不比他豁达,心眼比针尖小。听李妈说罗勤耕搬出去,气的他又呛了一回,肺都差点咳出来,拍着桌子说不用拦,走的越远越好,省得来回晃我心烦。






话是这么说,冯庸依旧喝他的花酒耍他的风流,满胡同瞎逛,从霸王别姬到游龙戏凤,怎么听都少些滋味,竟还不比罗勤耕骂他不成体统时听着得劲。万玉枝是玉梨班头牌花旦,人称“小西施”,持色行凶简直无往不利。温香软玉在怀,怎么看都少了两分颜色。




少一分冷,又少一分傲。






看来看去还是得不到的最好。









冯庸有时悄悄开车去看他,隔着远远的在教室外头看他给小孩子讲课。有眼尖的小孩儿看到他要叫,被冯庸摇头制止,下学之后施副官悄悄给他塞糖,夸他做的好。全班小孩子几乎都得了这种特殊的恩典,往后见了冯庸等同不见,多一个眼神都不给,竟然骗的过罗勤耕。那段时候正赶上整军哗变,冯庸忙的焦头烂额,还是要抽空去学堂外,站着看他一会儿。初冬里风吹的凶又急,他裹着大衣立在风里,能看见他清瘦的侧脸。罗勤耕对着小孩子脾气很好,温柔细致笑起来如沐春风,看的人心里也跟着瞎乐。他讲《千字文》,难免枯燥无趣,底下有小孩儿互相打闹,他竟然也不恼,胡乱讲个笑话逗他们听去,等哄堂大笑以后才笑着接上一章讲,劝他们知礼节,辩是非,教他们做人应堂堂正正。





一如他本人。









——TBC.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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