汞蒸汽小姐

这里是一盒黑巧克力,打开时忘掉所有烦恼。

荼白:

伍/05





冯庸白天去军署开会,浮生让李妈妈抱出去玩了。罗勤耕闲的坐不住干脆在冯府里瞎逛。他不爱热闹,后院里丫头婆子一堆叽叽呱呱嚼舌根,说些新鲜香艳的市井传闻,吵的他头疼,索性溜进前院的偏厅坐一会。他记得那里有个小书房的,果然一拉开门正对着张西洋花式的老红木书桌,上头还竖着一支笔筒,钢笔却仍横七竖八的散了一桌子。


他探头小心打量了一周才大大方方的踏进来一只脚。书桌上摆着一本红楼,封面印黛玉葬花。美人掩面抽泣。美则美矣,只是这书保管的极差,边角都皱起来不说,书皮上一道折痕瞧着有年头了,压出一条黄线勒在美人脸孔正中央,远远看去七扭八歪的。罗勤耕心里好气又好笑,这么大个男人,也爱看这些姑娘家的玩意儿,果然冯庸这人有毛病。他抄起来随手翻了两页,正翻到王熙凤抄家的地方,顺着看下去读的津津有味,头都懒得抬,突然一只手从后头捏他脖颈。


“到处找不到,溜这儿来躲懒了?”冯庸蹲在地上,抱着他吸了一大口气,舒服的眯眼睛。


罗勤耕吓一跳,丢了手里的书扭头说你不知道敲门的吗。


冯庸听了把胳膊抽回来指着自己,挑眉说教书的你看看清楚,这是我家,我的书房。另一只手把罗勤耕丢在一边的书页扒拉过来,瞄了一眼就笑着打趣。


“这等闲书在你们先生眼里不向来都是什么‘不堪入目’,‘淫词艳曲’吗,怎么你看的这么有趣。”


罗勤耕把书页折平,慢吞吞道仁者见仁罢了,摆什么心思读瞧见的自然就是什么了。


冯庸呦一声,捏他耳朵说那你倒是给我讲讲,你瞧见什么了?


罗勤耕嫌他身上烟味呛人不让碰,紧赶着站起来说没事我先出去了。冯庸抓着他手腕说你上哪儿去?罗勤耕知道争不过他,索性不争,也不说话,昂着头跟三贞九烈似的。冯庸气笑了,把他拽进怀里磨蹭他脸颊柔声说谁给你这么大胆儿,天天跟我横鼻子竖眼的,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是不是。


罗勤耕倔,扭着脸冷笑了一下喊他,喊冯司令,冯庸。


冯庸把玩他系在身侧的玉佩,修长的指头和黑绳绞成一团,漫不经心的诶一声。


“话不投机半句多,你到底看上我什么,皮相?”



冯庸手上顿一下。


他第一次见罗勤耕,罗勤耕眯着眼睛在太阳底下冲他抬头,皮肤病态的苍白发紫,饥瘦的双颊凹下去,一双眼睛死气沉沉,像篝火燃尽的余灰,一片破败里带着生人勿近的疏离。直到看见冯庸手里汁甜肉厚的包子才猛地迸出两粒火星,冯庸于是在那双冷的如同一潭死水的漂亮眼睛里,看见了自己的倒影。罗勤耕是骨子里的冷美人,永远是隔岸烟火。纵然身体在他手掌下烫的厉害,哼出来的声音,呼出来的气既是香的,却也是冷的。冯庸摸得到他,又留不住他。


他坐在车里看罗勤耕饿死鬼投胎似的狼吞虎咽,突然就起了坏念头。他想看一粒石子投进平静的湖水里,荡漾着泛起涟漪。又或者一摊余烬里突然迸出火花,叫嚣着一点点复燃起来。他冯庸这人流氓做派一向恶劣,深情又薄情,长情且浪荡。情浓时柔情蜜意,要星星不给月亮,一生一世在他嘴里好像只一瞬那么长,说出来便是爱了。薄情时冷言寡语,扭头钻进人潮就一句好聚好散再无纠缠,眼神都不会多分你一个。


“其实还有身子。”冯庸笑说。


罗勤耕不明白,他怎么笑得出来。


“鸡同鸭讲,你跟我说话不累么。”罗勤耕皱眉。


“那就不说。”冯庸直起身子吻他的嘴唇,舌尖抵着舌尖,吻的黏黏糊糊。他一翻身把罗勤耕按在桌子上,左手轻车熟路的摸进他长衫。


罗勤耕吓得推搡他,呵斥说你疯了?!这是在外头!冯庸吻他脸颊和鬓角,含糊着说怕什么,你叫大声点不会有人进来的。他嘴巴里有一股辛辣的烟草香味,熏的罗勤耕眼角发红。他低头错开冯庸的亲吻,小声说不做行吗,疼。


冯庸愣一下,很快的说不做也行,你得亲我一下。


罗勤耕皱眉,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还是下不去嘴。最后勉为其难的在他下巴上软绵绵的啄了一口。


冯庸心满意足,笑着翻身攀上书桌,两条长腿腾空晃荡着,手指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扣书皮。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恼,反而笑的眉眼弯弯,嘴角沾了蜜似的亮晶晶,整个人瞧着甜到发腻。罗勤耕叹气,坐起来收拾自己给冯庸解开的领口。


他在一旁收拾冯庸就盯着他看。


罗勤耕骨头里密密麻麻攀附的不是柔软温热的骨髓,他的骨头缝里头淬着毒,抓心挠肝。冯庸尝了第一口,就止不住的想要第二口第三口。他迷恋罗勤耕的身体,迷恋他冷清的眼尾眉梢。罗勤耕越是疏离淡漠,他就越是欲罢不能。


真是疯了。


他伸手去摸口袋里的哈德门,抽出来一支咬进嘴里,烟草苦而浓烈的香味很快充斥整个口腔,冯庸舌尖火辣辣一片。他不升起那一簇火,只是用牙齿咬住烟头来回晃荡。


“怪无聊的吧?下午带你出去逛逛?”


“不去。”


罗勤耕换了一件荼白色的长袍,整个人白到透光,冯庸能看到他皮肤下青色的血管,安静的蛰伏在领口处。罗勤耕也一样安静,看不出什么喜怒。


“给你买点小玩意儿?”


冯庸吹了个口哨,懒洋洋的拿脚尖磕他膝盖。


“不要。”





难办。


冯庸抓了抓头皮,跳下来说那你想要个啥?


罗勤耕想了一会,说之前城里有个私塾聘过我,我想去瞧瞧。


冯庸冷笑一声,捏他下巴说瞧瞧?你要是不回来了呢?不行。




罗勤耕就不明白,自己一穷二白身无长物,干瘪个身子怎么看怎么瘦,摸一把骨头还硌手,也不比女子丰满。温香软玉轻声细语不好吗,冯庸非得缠着他不放,难不成他真有病,就爱浑身带刺儿的扎着他才舒服。罗勤耕越想越气,使劲撞开冯庸气鼓鼓就往外走。外头浮生叫李妈妈抱回来了,手里头还攥着半截糖葫芦,糖水化开了沿着竹签往下淌,浮生脸颊上黏糊糊的泛着光,糖水鼻涕都抹到一处去了,一看到罗勤耕就挣扎着从李妈妈怀里滑下来,跑过来拽他衣服。


不是跟你说了少吃这些东西,回头可别说牙疼。罗勤耕伸手把竹签顶上的尖角使劲掰掉,怕他戳着嘴,又从怀里掏出手帕沾了点水给浮生抹鼻涕擦脸。李妈妈听了翻个白眼,又顾忌着冯庸喜欢他喜欢的紧,不好说什么,赶紧弯着腰讨好说山楂开胃,小少爷吃一些也不碍事的。


罗勤耕听见一声这少爷心里头不舒服,皱眉看她一眼,道自然,只是怕他吃坏了牙齿,还劳烦您照看。


李妈妈讪讪的应了声,下去了。




浮生手上又黏又湿都是糖浆,罗勤耕半跪在地上拿着帕子给他擦手,一边擦一边小声说下回不许麻烦妈妈抱你,浮生自己走。浮生张开小手说妈妈嫌我走的慢,要爹爹抱。


罗勤耕笑,由他揽着脖颈在自己脸上亲了一口,问妈妈待你好吗?浮生点头说好,这里什么都好。


罗勤耕闻言顿一下,按着他肩膀说如果爹要带你走,咱们不待在这里了呢?



浮生摸摸罗勤耕的脸,说是不是冯叔叔欺负爹了。


冯庸擦火柴点了支烟,倚着柱子站在门口看。不知道罗勤耕跟小崽子说什么,笑的温温润润可真好看。笑着笑着一回头,看见他立刻就垮了脸,低头牵着崽子要走。


冯庸嘿呦了一声,快步跑上去拽他胳膊,说你老躲我干嘛,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。罗勤耕懒得搭理他,冯庸蹲下来把烟咬进嘴里,腾出手从怀里掏了把糖块说给你吃,自己玩去,别缠你爹。浮生抓了一把在手心里,扭头跑了。


嗳,教书的。冯庸站起来弹了弹烟灰,眯着眼吐出一口奶白的烟圈,呛得罗勤耕咳一声,皱着眉后退两步。



明儿开车送你去,要是敢不回来,我剥了你的皮。








——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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